我是一名助产士。自从毕业后进入临床，一路走来，已是在产房工作的第7个年头了。
都说自然分娩是瓜熟蒂落、自然生理的结果。现在我也是一位妈妈，有顺产的经历，对临盆时那种难以忍受的宫缩疼痛至今仍感同身受。作为助产士，我敬重每一位伟大的母亲。为了孕育生命，她们在面临分娩方式的选择、面临强烈的宫缩疼痛时，硬着头皮往前上。我愿意在她们感到无助彷徨的时候拉她们一把，陪她们度过最艰难却又希望满满的关键时刻。
几年间，我每天的工作几乎是雷同的。直到这一天，我又遇到了一位特殊的孕妈妈。
我去接班，看到桌子上有一沓厚厚的纸条，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：“饿了吗？想吃什么？”、“疼的时候我给你揉揉腰，你调整呼吸......”夜班的芳姐过来跟我介绍，这是新入院的特殊孕妈，后天聋哑。她丈夫也是残疾人。凌晨2点就进待产室了，夜间与他们交流都是通过写字和比划的方式，桌上的纸条就是和她交流的情况。现在宫口开了2指。她还有腰部损伤，麻醉师评估过病情，不适合实施分娩镇痛，只能靠她自己坚持了。简单的几句话，让我忍不住又多看了她几眼。她的眼睛亮亮的，面容清秀，身材瘦瘦的，腹部高高的隆起。第一眼感觉很温柔，甚至温柔的有点弱不禁风，如果别人不介绍，看不出她身体是有缺陷的。
她叫彤彤，年龄比我还小一岁。我在她身边陪着她。每一次阵痛来临，她疼得侧过身子，蜷缩着身体，紧紧咬着发白的嘴唇，脚趾紧扣床面。我连忙半抱着她，一次次地帮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，给她按摩腰背部，紧紧握住她的一只手，试图能给她一些力量。随着阵痛消失，她蜷缩的身体才慢慢舒展开。原本平整的床单上被她抓起的皱褶和指痕清晰可见。
看着她清瘦的模样，我的确有些担心，怕她坚持不下来去剖宫产，要承受两次痛苦。我想了想，还是把心里的顾虑告诉她：“彤，你觉得这样的阵痛还能坚持吗？你的情况可能还需要4、5个小时宫口才能开全”。我在备好的写字板上写下这些话给她看。可能她看出了我的担心，颤颤巍巍地给我写了几个字“疼，但是我还想再坚持一下……”
想起芳姐交班时说过，彤彤想顺产，觉得对宝宝比较好。我顿时鼻子一酸，朝彤彤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。我非常佩服她的勇气，不少准妈妈到了这个阶段，往往会疼得大喊大叫，或折腾着不生了。她入院时羊水就偏少，能够起到的缓冲作用相对减弱，因此，她也就比常人痛得更加尖锐和剧烈。何况她还是一位残疾孕妈。
等宫口又开大一些，我跑去她的病房，想帮她丈夫一起准备分娩时要用的东西以及宝宝的包被儿。一打开门，就看到彤彤丈夫还有她婆婆焦急的神情。简单说明情况后，我让婆婆进产房，守着彤彤，陪伴分娩，这让彤彤心里安定了不少。婆婆说，彤非常珍惜这个宝宝，很早就买了很多相关的书，在家里自学顺产的知识。孕晚期这段时间里，小两口经常在家里演习，怎么坐分娩球，怎么调整呼吸，怎么使劲......一时间，我再看向产床上正努力使劲的彤彤，突然觉得她并不瘦小，她体内蕴藏着极大的能量，那是母爱的力量，是信念的力量。我帮她调整呼吸，宫缩间隙赶紧给她喂水、擦汗。她一次次地用力，我一次次地用现学的手语进行鼓励，一次次根据宝宝的胎位帮她调整用力的姿势。
终于，“哇”的一声，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王子诞生了。尽管彤彤是听不到的，但此刻我多想她能听到宝宝的哭声，哭声是多么洪亮，多么有力啊！这是对她最大的褒奖。
尽管身体还在作痛，彤彤一直想亲亲抱抱宝宝。我将宝宝轻轻地放在她身上，彤彤抿嘴笑着，欣喜的泪水轻轻滑落，床旁的婆婆也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。
每一次分娩，都是一次升华，是母亲与孩子灵魂上的沟通，是产妇与助产士之间的生命托付。不管过程多么艰辛，每一声清脆的啼哭乍然响起，都是我们最美的期待，这也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。
有许许多多的准妈妈，她们勇敢、坚强，给予我们信任与诚意，让我们陪她们一程，度过这难忘的生命转折点。因此，我们在产床前的每一分钟，都承受着生命之重，也变得意义非凡。我们未必光芒万丈，但始终温暖有光。
作者：梁斐 济宁市第一人民医院产科总院病区
